今天早上是單老師為我們覆盤。



這二個多月以來,和同學們在棋盤上交手,在上課時覆盤,多多少少對彼此的個性、特質及下棋的風格漸漸地熟悉。互相虧一下是一定要的,碰到彼此都有的盲點時,也會相互地取笑挖苦。這是我們在面對同一個目標上,很重要的面對態度和支持的力量。



簡單的說,就是看別人的問題都很簡單,換自已來面對又是完全另一回事。



小同和小范的覆盤,小同被一路追殺,總是落得要苦苦地求活。



「妳怎麼不斷呢?」單老師問。「斷了,還有機會兩邊得一邊。不斷,就是一定全部死乾淨的。」



「…」小同說不出話來。



「妳總這樣悶著頭猛下,總顧著自已要活,怎麼不抬頭瞧瞧人家的缺點一堆呢?」單老師說。「利用別人的缺點來下棋,當然輕鬆很多。這樣埋著頭,苦啊。」



「喔。」小同點了點頭。



換到另一個老師覆盤,拿了角又要拿邊,想要兩邊都連接,卻都沒有接完全,單老師又搖頭了。



「你的個性啊,是想要面面俱到。」單老師說。「從某方面來說,這算是一種優點。」



單老師說到這裡,我就知道後面不會講得太輕柔。凡是重拳後頭,一定要有一些好話當障眼法,起碼,這是我看單老師,習慣出狠招前的儀式前奏。瞧瞧,能不能把他的指導,想辨法聽起來能不能柔軟點,不會叫人一拳倒地。看著那一位低頭聽訓的同學,不知道他會遭遇到什麼重擊,心裡頭不禁充滿了同情。





「可是你要知道,棋盤上是有一個鐵律的。」單老師說。「那就是,一次只能下一手。你這實利也要,勢利也要,天底下那裡有那麼好的事情?你拿了角,就知道邊得讓給人家。圍棋是很講究均衡的。什麼都想要,什麼都拿得到,除非每一手都你在下。你想,這有可能嗎?所以你常常得到的結果是,你什麼都想要,結果是什麼也得不到。」





「對…常常爆掉。」那同學點頭認同。



「所以…圍棋就是這樣,」單老師解釋。「你拿了大的,把次大的給人家。拿了次二大的,把次三大的給人家。別硬是要殺人家,給他一點又怎樣?!贏一目就算贏了,不是嗎?」



「唔。」
小棋覆盤,常碰到被對手打入模樣,然後她殺力不夠,被到處做活。防守力有餘,攻擊力不足。



「對手是亂刀流。」單老師點了點頭。「你們這個階段,常碰到亂刀流吧。」



大家點頭的同時,我提問了。「老師,什麼是亂刀流?」



「亂刀流,是某種江湖流派…他們的基本心態,就是這也想要,那也想要,拿在手裡,看在盤裡。」單老師說。「他們常常仗著你力量不夠,七搞八搞搞昏你,然後再趁機撈便宜。不按常理出牌,出各樣的難題給你考驗。」



「唔,對。」我說。「常常看到對手下這樣,明明學到對方那樣下有問題,可是又不知道怎麼教訓他。」



「對付亂刀流,最重要的是冷靜。」單老師說。「對方下出無理棋,是我們的機會,趁機分斷,讓他比我們還要忙。敵方勢分而我專,只要爆一塊,對方就輸了。」
贏老師下棋,常常顧慮自已有斷點,使得手腳好像被綁住,施展不開來。每次單老師問怎麼不這樣下,他就說對方會如何又如何,自已要顧慮這裡又要顧慮那裡。





「哎,我不懂∼」單老師眉頭皺起來了。「怎麼你看對手都那麼強,這麼厲害,看自已都那麼小、那麼弱呢?」



「被害妄想症…」我小聲地說。我也有這種問題,所以很有同感。





「什麼症?」 「呃…沒事。」



「對手沒有這麼可怕的∼!」單老師強調。「你又不是在和吳清源下棋。就算你是在和吳清源下棋好了,也是你一手他一手啊。他又不是一次下兩顆子。他的棋子也沒有比你的大顆。你到底在怕什麼?」




輪到我和小范老師覆盤,我執黑佈四連星,對抗白棋的進攻,眼看著黑棋的大模樣圍成了小模樣,白棋的強硬和黑棋的節節敗退,形成了一個強烈的對比。



「唔,小范的殺力比較強。」單老師說。「妳則是大局觀方向感很好。這兩個對仗,誰會贏呢?」



「呵…」我苦笑。



「妳瞧,圍不住了。是吧?」單老師問。我點了點頭。





「妳退讓了四次,妳看到了嗎?」單老師問。「為什麼,要一再退讓呢?讓白的得了便宜還賣乖,當然會食髓知味啊。妳的模樣這麼大,對方一定會打入,抓著妳退讓的弱點,一再得逞。」



「唔…對,昨天有一盤我就是這樣,在大贏的局勢裡,結果最後輸了半目。」



「妳瞧,這一手…那一手…」單老師指著電腦銀幕。「早在這裡就開始退讓了。」



「唔…這問題困擾我很久了。我一直以為,退讓一點,也沒有多少嘛,送你就算了。」我說。早能夠解決的話早就解決了啊。





「嗯,看得出來。」單老師說。「妳得要想辨法,面對衝撞,要挺得住。人生就是這樣,難免要面對衝撞的激烈場面,真的,避免不了的。妳現在下棋,這個問題是個阻礙。如果能夠在激烈戰鬥之下能撐得住,搭配上妳的大局觀,就會很厲害。」



「喔。」我臉上的表情一定顯得很困難。「對啊。對別人仁慈,結果就是對自已殘忍。」



「像是少林市的高僧好了,…他們雖然平時與人為善,但是一但遇到強盜,也是一定要戰,要能擋得住,不是嗎?」



「再舉達摩祖師做例子好了。」單老師說。「他一身的武功,這麼樣的高強。讓人不得不敬服。以這樣的力量基礎為後盾,他才能夠弘法,不是嗎?不然被一巴掌打得滿地找牙,還傳什麼道呢?」



「每次想到這樣的人物,我都會感到很佩服。」單老師說。



單老師說得簡單,我聽得卻很深奧。有了大力量的人,才有資格說仁慈和柔軟,不然,只能成為一個仗著口舌的軟腳蝦、手無縛雞之力的秀才而已。



在實踐自已的理念之前,真的,扎實的實力,才是最重要的根基吧。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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